羊子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三月的镜头
         三月的一天,艳阳高照,春光明媚,我挎上新买的相机去试镜。地点是一个老公园,一路步行过两个街口就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 每每提及这座名叫“太师渊”的公园,母亲总觉得它太小,仅有几块草坪间夹些零散的花木,在荷池旁围了一圈水泥路,其右段靠近民居之处有个小小土坡,坡下以旧木围住的一面固定了一块木框,上书“馨香园”,园里树木众多,几排窩竹叶影重重,有的长出来垂向路边。
       几乎每天上午,都会有一些老人早早来到窩竹对面的房舍前,在树杈上挂了鸟笼,俱都撑开自带的座椅一旁歇息,若是我也来得早,人声稀少的时候,馨香园虽只前后二三十来米方圆大小,倒是茂林修竹,鸟语花香,显出几分幽静雅致来。
     和这些溜鸟的老人们一样,太师渊也是我经常来光顾的地方。虽然母亲说它简陋得不太像个公园,但我却已然习惯了它没有过多的人工雕饰,相对其它公园似乎是浑然天成的格调。尤其是我甚喜园内那一方荷池。池边可以远望章华寺鎏金佛塔顶端金佛的背影。
       因为它比邻古老的章华寺,寺庙之古是可以上溯到春秋时代,据说和楚国章华台颇有渊源。
        出于好奇我特地查阅了一下。太师渊原名“台寺渊”或称“章台渊”,后来因明太师张居正回乡治理了此处水患,沟通水路,人们为了纪念其功绩而更名,那时太师渊一度成为一个重要的港口。我如今站在园内却看不出一些港口的痕迹,也许池里的水是一个古老的佐证,这一片土地也曾因此方清清荷池而被赋予“荷花渊”的美名。
         三月的荷池连枯萎的荷茎都已没落了,看上去浮萍已经取代了荷,水面浮萍的绿慢慢延展开去。我的短小的相机镜头几乎无法捕捉到那只刚刚掠过水面的野鸭。被野鸭激起的细浪推动着靠近岸边的绿色细萍,微微的荡漾。
       很显然水早已逝去了它曾经在港口时代的波澜壮阔,现如今它被锁定在这横竖不过百米的圆形框架之内,不再流向远方。
        对岸塔顶阳光下的佛像始终保持着一个普照万物的庄严姿态。佛的左边底下有些尚未拆迁的红砖房,右边不远就是同样高耸的烈士纪念碑了,碑顶在太阳下闪着光。
         我突然觉得相机镜头所对焦的不再是具体的景物了,而是一幅幅移动的历史画卷。它从几千年的深处走来,让这一方天空下的房屋楼阁,花草树木,水面路面仿佛于刹那间蒙上了一层有着厚重底蕴的色彩。此刻我也似跟随着这般恍惚的镜头,双眼由清晰逐渐迷离。有那么一瞬,景物因为朦胧而更富诗意,时空因为悠远而得以深邃。
         直到一群鸽子展翅掠过镜头,一只风筝飞过来定格在镜头前。风筝以醒目的彩色似乎打破了方才的虚幻和迷离,我开始惊觉起仲春三月的万紫千红。
          几个男女青年在红白相间的花树下嬉戏,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,他们正把宽宽的席垫铺在草地上。放风筝的大多是老人,有的拉着线卷奔跑,有的把风筝放得高远了,露出满足的笑容来。相互追逐的小孩子差点撞到骑着单车的大孩子。步覆艰难的老太太放下拐杖,在大石上坐下来休息。一对情侣跑进金黄的菜花田里。紫荆花开的艳丽引来了一群孩子围观。一只小花狗离开主人,向另一只小黑狗追了过去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 狗的欢叫和孩子们的嬉闹混成一片,植物的色彩里晃动着人们花样的彩色服装,一切仿佛在阳光下明媚,沸腾,散发出春的盎然生机。
         我往东走过去的时候,又看到穿红衣服的老太太推着轮椅上的老伴缓缓过来。像往常一样,她把轮椅推入荷池东面的那群人中间,随即转身离去。轮椅上的老伴也没有回头看她,好像这就如同自己拍拍衣袖一样自然的事情。
           去年贾樟柯的电影《山河故人》里有这样一句话:“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,迟早都要分开”,当我把镜头对准池边轮椅的时候忽然想起这句台词,又觉得这句话用在此刻多少有些捉襟见肘。也许我不完全理解贾导的深意,但也有人是可以陪你走完全程的,试想需要多少年的相濡以沫才能把轮椅这样缓缓而自然的推过岁月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这一群人常来荷池的东边,靠池水的几棵大树会挡住阳光的直射,相对显出春天较为宁静的一面。他们在这儿聊天,政治,健康,新闻八卦,家长里短什么都可以是话题。虽然我的镜头始终不能够把这群人和那个轮椅拉得距离更近些,但我也不想走过去惊动他们。于我而言,摄影这事儿,其核心本在摄影之外,生活之内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镜头从荷池边移回到妻女携手的笑容上,我按下快门定格了这副画面,用图片锁定了一个春天的瞬间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拍完照片收拾好相机,旁边那位老人的手持小喇叭里也由戏曲变成了流行老歌,我们走出十几米开外还依稀听见那旋律传来:
          “读你千遍也不厌倦,读你的感觉像三月”……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
     
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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